文|胡子曰
吉隆坡，只下一种雨，暴雨。
这座热带的城市，没有四季轮回，雨也单调。无论清晨、午后，还是黄昏，一下，便倾盆而来。热带的暴雨，确乎少了些许儿春雨的甜润、夏雨的缠绵、秋雨的寂寥、冬雨的韵味。然而，吉隆坡的雨，下得很有诚意。
暴雨的出场，气魄很大。天色骤暗，雷声乍起。紧跟着几声炸雷，摄人心魄，“訇！訇！訇！”雨迅即“哗哗”下起来。屋檐楼顶霎时“飞流直下三千尺”，水帘厚重，冲溅在台阶上、过道上和廊墙上。
吉隆坡下雨，分量很足。一口气不歇，雨势也不减，一下一两个小时！这与我的故乡的“跑暴雨”很是两样：江汉平原上的夏雨，下得突然，势头猛，但时间短，不过十几分钟。故乡的人称之为“跑暴”。然而，吉隆坡的暴雨却充沛多了。我的办公室南边，有一座红色圆环顶的体育场馆，远眺时，偶见人影在绿茵场上奔跑。一旦大雨漫天，连那抹红色也模糊了。楼前小屋的绿色顶棚，却被雨水洗得透亮，泛着微微的碧光。
暴雨下得尽兴，停得也很干脆。有时，坐在路边一个印度小食摊，边吃饭边等雨停。俄而，雨骤然敛住，零星成雨纷，没三两分钟，便戛然而止。吉隆坡的雨，绝不拖泥带水。
骤雨方歇，暗红的水泥地板，转眼泛白。道旁的野草，更显葳蕤。露天的窨井，泛起微微发臭的草腥味。几个婀娜的穿着格子长衫的马来女子，裹着蓝色头巾，趿着拖鞋，悠闲地走在雨廊下。因为雨水多，吉隆坡的人行道旁，常有长长的雨廊，一条接着一条，简陋但实用。
雨过天晴，天空纯粹得连云朵也层次更分明。若是晌午，雨一停，太阳就又出来了，远处高楼白得耀眼。若是夜雨之后，夜空深蓝如墨，几点繁星闪烁，宛然是美人的明眸。
吉隆坡的雨，竟也准点。——这倒与是马来西亚随意、散漫的气质相悖。尤其是农历九月，祭过“九龙王诞”后，雨总在午后如约而至。有一次，快下班了，与友人坐在Pinnacle大厦35层AMATERAS Skylounge的露台上，夕照如烛，晚风送凉。这个大阳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貌。远处的双子塔，两个尖尖的“玉米梢”（当地华人笑称“玉米”）清晰可辨。路上，汽车蜿蜒成红色长龙，矮旧的排屋，像一朵朵褐色的蘑菇散落在都市水泥丛林间。突然，飘起雨点，骤然密集，大雨把我们都赶到室内了。在下班前，雨终于还是来了。——吉隆坡的雨，毕竟守时。
在传统与现代交织的吉隆坡，雨水是岁月的漏滴。有一回，在暴雨中打车赶赴一个朋友的饭约，车从高架桥上绕经吉隆老火车站（(Kuala Lumpur Railway Station)。这个被废弃的老站，建于1910年，是一座杂糅着摩尔式、莫卧儿风格与伊斯兰色彩的经典建筑。据说，成龙和杨紫琼有一部电影曾在那里取景。平时，也曾数次经过，白色穹顶已然泛灰，斑驳着深黑的屋漏痕。透过车窗望去，雨水笼罩在穹顶之上，我蓦然，原来岁月是有颜色的。
吉隆坡的雨，肆意而荒凉。啊！吉隆坡，这座雨中的荒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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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曰写于八打灵再也，时夜雨骤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