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给《陈情令》写个剧评,但每每动笔,总觉千言万语在心头,却词不达意,无从下手。
——前言
《陈情令》打破了我的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看耽美小说,第一次看耽美电视剧,第一次欣赏男生跟男生之间的爱情。当然,把《陈情令》狭隘的定义为耽美电视剧,对它来说是不够尊重的,第三届网影盛典年度剧集最佳导演的颁奖词,很好的表达出了《陈情令》的特色和为众人所喜爱的原因:唯美国风结合侠义内涵,《陈情令》内外兼修,受到年轻观众喜爱,剧中主人公历经千难万阻,依然不忘初心,故事不拘泥于小情小爱,而是将每个人的成长都与国家情怀紧密联系在一起,向青年观众传递出少年侠义、家国天下的价值观。
关于梦想
我从《陈情令》中看到的,是他们的故事,也是我们的人生。
魏婴和蓝湛希望一生锄强扶弱,无愧于心,像不像年少时候坚持梦想百折不挠的我们。
江澄的初心是当上宗主,管理好云梦江氏,像不像继承家族企业的大少爷,一身雄心壮志,正待施展。
聂怀桑寄情于山川风物,四时美景,像不像热爱旅游热爱流浪的漂泊者,一心只想踏遍万水千山,走过海角天涯,寻人间美味,听传奇故事。
故事里的人尝遍酸甜苦辣,感受生活百态,故事外的我们,也跟他们一起,历经喜怒哀乐,历经悲欢离合。
我们是看故事的人,却在心里陪着他们走过所有劫难与重生。
坚持梦想并不容易,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含光君有强大的家族支撑,又用少年老成的高冷做派断绝了许多情感与是非,加上严谨的家教和克制的性格,让他得以坚持初心,匡扶正义,得一个“逢乱必出”的美名。但同样年少成名的魏无羡,一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支撑,二没有含光君的高冷姿态,一旦朋友有难,很难做到袖手旁观。
乱世辈有才人出,然而乱世又有多少良善之人被无辜连坐,深受苦楚。
同样锄奸扶弱,坚持梦想,年少的含光君尚且做不出违背天下只为初心的叛逆之事来,但侠肝义胆,心软如斯的魏无羡原本就个性张扬,叛逆无羁,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事,就会不计后果地坚持做下去。
战争从不缺少死亡,也不忌惮牺牲,但祸不及妻儿的道理是亘古以来就有的,所谓正义,是否是仁慈,侠义?可魏无羡只是坚持初心,锄奸扶弱,却为何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在世人眼里,他帮助了坏人,所以他也是坏人,而那些自喻为好人的人,谁又能说自己完全无辜呢?他们究竟做了多少好事?手上可曾有无辜的鲜血在流淌?
关于舆论
有人说,这部电视剧是少有的把舆论的恶讲得特别直接和深刻的。心理学中有一个关于从众心理的论调,说的是如果大众都对某件事持同样的看法,那么作为个体的“我”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会跟随大众,做出一样的姿态。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信息的接收和传播几乎可以用光速来形容,所以人人都可以在自以为了解了某个人某件事的全部之后长篇大论,或谴责谩骂,或大放厥词,还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21世纪,世人深受舆论重压,苦不堪言。我们看着故事里的那些人,有没有一刻曾经想到过自己?是否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们也制造过伤害,成为恶的帮凶?
有人看故事,有人从故事里看人生。
对于魏无羡来说,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从一个天真无邪地青葱少年,长成为别人口中十恶不赦地大魔头,何曾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江湖险恶,人人都想成为英雄,可是谁会希望自己的善良最后会把自己变成反面传奇呢?
人生,很多时候,本来就由不得自己选择。于是,他成了荒洪时代里被命运选中的人,杀玄武,剖金丹,进乱葬岗,成为夷陵老祖,一步一步,被迫走入自己的命运。
最残忍的是,命运逼迫他走到了这一步,到最后,他却发现无人可怪,无人有责。
到底是谁错了?或者说,其实没有谁是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自以为正确的观点,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自以为对的事,那么,好坏,对错,到底由谁定义,由谁判决。
这是一个伪命题,无从申诉。
然而,刚好是他,成为了承担恶果的那个人,英年早逝,身首异处。
关于真情
真实是《陈情令》所以如此受人欢迎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人无完人,及时良善如魏无羡,遭遇伤害的时候,也会怀疑,后悔,也曾迷茫的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救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为了原本不相干的人,抛弃自己的家人好友,无家可归,流落于世?
真实的人生允许有不完美,剧中的人也一样,这部电视剧没有像其他的影视作品一样,把人人都塑造得毫无缺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弱和自私,因而显得更加动人。
没人知道“逢乱必出”的含光君其实是为寻一故人,弥补心中悔恨,述说心头爱意。
没人知道表面恨意凛然的莲花坞宗主江澄,偷藏陈情十三年,终日盼着故人归,共扬“云梦双杰”威名。
没人知道清河聂士一问三不知怀桑君,其实心机满腹,却深藏功名,谋划全局,只为寻回兄长尸首,报仇雪恨。
每个人都有缺点,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真情。
魏无羡作为剧中的最大主角,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
身为家仆之子,却深受优待,活得比少爷还潇洒张扬。闯祸打架,有师姐护着,江澄陪着;行侠仗义,师姐念着,江澄跟着;乱葬岗归来,明明都对他疑问颇多,却怕引他伤心,不愿多问。
他收获了多少善意,就回馈多少温柔。
乱葬岗孤苦阴暗的岁月,江澄用一个拥抱就化解一切,他手持陈情,威力无边,却轻柔微笑,隐藏一切,做回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师兄。
他释放了多少温柔,就接受了多少师姐的包容。
不夜天独挑数千人,围猎场上大杀四方,舆论不断,师姐却一句不问,只赞一句:我们羡羡越来越厉害了呢;外人侮辱斥责,师姐勇敢保护,义正言辞:我与阿羡情同手足,旁人辱他对我而言不是小事,请你道歉;最后丈夫因他而死,孤儿寡母凄苦无依,也不愿苛责他一句,只是说:你刚才跑得太快了,我都来不及看一眼你。
魏无羡一生受尽责辱,历经磨难,却何其有幸,得师姐一世宠爱,最后甚至为救他而死。
繁华落尽,回首经年,何处再寻一声阿羡,终是佳景易变,昔日故人再无缘相见。
关于江澄
这部剧里,最让人唏嘘的,除了魏无羡,恐怕就是江澄了。魏无羡作为主角,受到了所有观众的喜爱,但江澄却成了许多人苛责的对象,总有人说:如果不是他,魏无羡也许不会死云云。这类是非对错话题,前面已经讨论过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我无法释怀的是:曾经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明明有着愿意为对方去死的过硬交情,为何最后却落得个相顾无言的凄凉下场。
陈奕迅的歌里唱:为何昔日旧知己,到最后变不回老友。
有时候,友情里的分崩离析比爱情更深刻更磨人。
云梦双杰的情感羁绊和纠葛,太像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兄弟闺蜜分道扬镳的故事了。看着他们,总能想到我自己:
年少的时候,也曾和闺蜜约定过,一起读书,一起工作,一起一起生活,形影不离。可是时光催人老,长大后,人的追求和欲望渐渐开始发生变化,有人依然坚守初心,渴望安稳顺遂的生活,但有人却想要浪荡天涯,潇洒天下。于是,分离成了不可避免的现实。
事隔经年,努力探索世界,追寻梦想的人,想回头再看一看曾经的好友,寻一处闺蜜安身之所,却发现物是人非,老友变生人。
也曾纠结,质问,想要找人求一个答案,可是岁月无声。
只恨时光强大,命运太弄人。人生一世,知己一场,有缘相遇,已是万幸,陪伴一程,亦是福气,再要更多,便是强求。
江澄在歌里唱:
莲花落满坞中
难将前尘都随风
几回庭前儿时梦
剑指昔年旧友
方知寻道不同
昨日情分不似众朋
骤雨送声 惊惧剖丹相赠
当年人 教我怎样能憎
江湖别后谁似青山飘蓬 不留踪
再相见 依稀是旧友新容
何因此生聚散不过一场梦
魏无羡剖丹相赠尚有温宁替他开口叫屈,江澄为救魏无羡差点丧命温晁之手,又有谁来替他陈冤。然而两人的恩怨往来,早已计算不清,无法为外人道。
我心疼江澄,就像心疼我自己:魏无羡没有做错什么,江澄又何错之有呢?谁站在他的位置,家破人亡,身负重任,能够说自己一定可以做得完美?他为保家族,堵天下悠悠众口,怎样能以个人喜恶为大?知魏无错的,也不止他一人,含光君不也同样无可奈何。除非他们选择当第二个魏无羡,否则,谁能完全不在意世人眼光。
时代的悲哀,非一人可以化解。
世人只知师姐一心维护魏无羡,江澄又何尝不是呢?
娘亲打人的时候,江澄拦着;乱葬岗归来,明知魏杀人方式有异,却只顾兴奋欢喜:回来就好;魏射箭拔得头筹,开心鼓掌,为他骄傲;去乱葬岗寻人,看了魏的住所明明心疼却故作嫌弃;打伤对方,又忍不住关心:多久好的;外人说魏不好,第一个出来反驳...一点一滴,都是真情,却藏在孤傲冷硬的外表下,被人忽略。
有人说,如果身边有江澄这样毒舌又口是心非的朋友,一定会郁闷不已,然而换个角度,谁不喜欢身边有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朋友呢,明明嘴上说着讨厌你,私底下却最爱你维护你。更何况,站在江澄的角度,他有什么理由不责怪魏呢?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爱宠,还要分去父亲姐姐一半的爱护,甚至从小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处处被比较,处处被压一头。这样的境况里,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江澄这般大气,始终待对方如亲兄弟。
其实我的人生轨迹是更偏向魏无羡的,坚持梦想,飘荡四方,却为何一直在为江澄叫屈?也许是因为,我也曾有过像他那样不被理解的时光,所以才格外懂得那份苦楚和不易,也许,我也曾像他一样,把一句年少誓言轻易当真,记了很久,很久。
重情的人总是更容易受伤害,故事开头分明是魏无羡先承诺了云梦双杰的未来,到最后,走不出放不下的却是江澄。
感情,总是这般没有道理可讲。
我越心疼江澄,就越能理解魏无羡,人生角色角度不同,走到这一步在所难免。
命运总是残酷又真实,因而更加令人唏嘘。
其实到最后,我还是很希望云梦双杰能有个俗气的大团圆结局,就像期待自己的友情能够回到当初,毕竟不是每个人有了爱情就必需抛弃其他一切了,对吧?
幸好岁月漫长,好事或许都会在最后发生,谁知道呢?
(魏无羡就留给观众心疼吧,我想把我的这份,留给舅舅。)
关于结束
《陈情令》让人喜欢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故事中几乎没有完完全全的坏人,不管是作为教导主任的温晁,还是狡猾奸诈的薛洋,背地阴险的金光瑶,都是坏的直接却让人无法真正讨厌的人,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曾经,深究过往,似乎没有谁值得苛责,只恨岁月弄人,不能救薛洋于未断指时,不能护金光瑶于流离人间之初。
世事便是如此,从来就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因而成熟显得那样无奈,总要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世事皆有缘由,皆可原谅。
没有哪一部影视剧能够一次性带火一群人,甚至让“坏人”都收获一大批粉丝,《陈情令》做到了。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故事的群戏比爱情戏更精彩吧。
我没有过多去写蓝湛与魏婴的感情,是因为我赞同开头所说的,这部剧不单单拘泥于小情小爱,而是展现家国大爱,所以不想太多分析。
不知道为何国内影视作品都有这样的毛病,好像不论什么题材的故事:科幻、医疗、都市、校园...都一定要以爱情为主线,好像不加点爱情故事就播不了似得。
事实上,不是每个加了爱情故事的作品就一定会成功,也不是每个弱化爱情题材的故事就一定火不了。古今中外获得巨大成功的影视作品,如《肖申克的救赎》、《辛特勒的名单》《地球上的星星》等等,都是缺少甚至没有爱情主线的,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被奉为经典流传于世。撇开过去,最近的《上海堡垒》和《陈情令》就是最好的双面教材。
有时候爱情是自私和单调的,我更倾向于把魏和蓝的感情定义为知己,心心相惜,却不必日日相守,最好的感情,不过如此,心意相通,无需多言,需要的时候,你一回头,我就在你身后,一直守候。
故事终究是要结束的,那我们就暂且先停在这里吧。
再见,阿令,再见,夏天,我们,来日方长。
2019.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