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三十已经不见有半年了。我想给我这么久以来的心结做个了断。准确地说,这次的提笔,是我这半年来第一次正视它丢失了这个事。之前不敢触碰,刻意回避,然后在不小心看到它的照片或视频,抑或回到乡下,看着它睡过的窝的时候,我都会心痛。但我得假装若无其事。毕竟,它只是一个动物,我生活的这个圈子,暂时还没有看到过谁因为失去一个小动物会伤心这么长时间,我也怕别人笑话,表面淡然,然后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我给它扎的“头发”
它一出生便来到我家,我的相册里面还存着它的很多照片和视频。有时候为了其他事翻找图片,不经意翻出来它的照片,它就那么活生生地呈现在我面前,那些和它一起的回忆画面便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每看一次都会流泪,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在一点点割着心。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么一个长得不好看,甚至都分辨不出品类的小狗,会在带给我们那么多欢乐以后,无声无息地消失,让我们陷入悲伤之中。我恍然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理解了失去它时母亲的悲痛。
那时,大黄已经在我们家十五年了,全身的毛东缺一块西缺一块,走路一瘸一拐。突然有一天,它不再吃东西,就喝一点点水,到了第三天,母亲流着泪,煮了一碗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肉给它,可它却只闻了闻,抬眼看看母亲,不吃。它已经吃不进了。傍晚时分,它慢慢往山间走去,母亲撕心裂肺地唤着:“大黄,回来吧!你就在家里,没事的!”它黯然回头望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任凭怎么呼唤都不再回头。它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在拼尽全力,但又义无反顾。母亲赶忙追过去,到了后山,它慢慢地躺下,用力喘了一口气,那双无神的眼睛望了母亲最后一眼,头便倒了下去,气息慢慢变弱。母亲不停地抚摸着它,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来,说着:“这么多年,饿也好,饱也好,你都不怨我,老老实实守着家,你早已是我的亲人呢,我舍不得你呢,真的舍不得……”那个傍晚,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山间的寒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母亲没有带伞,她挥舞着铁锹,挖了一个坑,轻轻把它已僵硬的身躯放进去掩埋。她任凭雨水淋湿衣裳,脸上根本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有人说:小狗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我的小三十应该也是。每次我回乡下,只要车子在坡上,它就能知道是我,激动地快速跑过来,猛地跳到我怀里,舔着我的脸和手,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在责怪我为什么那么久才回去看它,然后四脚朝天,等我去摸它。我轻轻地挠着它的肚皮,它一脸的享受,不挠还不行,它用前脚拨拨我,示意我继续。每次临走,它都会跟着我的车,摇着尾巴,不知是在送我还是想跟我一起走,反正随便怎么劝它回去它都不听。我只能把它抱上车,送回去以后关在屋里才能放心地走。我想,它是不舍得我的。
跟在母亲身后的它
去年我跟母亲一起去掰高笋,它像只兔子般在沼泽地里窜来窜去,窜一会就来看看我们,我看着它一身脏乎乎的全是黑泥巴,笑得前俯后仰,它也傻傻地看着我,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回家的路上,它用力一甩全身的毛,乌黑的泥巴水溅了母亲一身,母亲气得骂它,折了根棍子去追,渠道上就出现了一人一狗一前一后一追一赶的有趣画面,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过年的时候,我带它去了姑姑家,我和几位兄弟姐妹一起喝酒聊天,它静静地趴在我脚边,我有时候会摸摸它,它看到我的手靠近就会特意把耳朵往后贴,一脸的享受。直到晚上十二点,姑姑家的酒坛子都被我们腾空了,个个喝得醉醺醺的。迷迷糊糊中,我的小三十一直跟在我身边,姑姑扶着我去楼上睡,它也跟上来了,姑姑呵斥它,不让它上楼,它却不听。我躺在床上,它就趴在床边,我想吐,它就立马站起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直到早上,迷糊中我感觉到它在舔我的手,似乎在问我酒醒了没,醒了就该回家了。它在冰冷的地上趴了一整夜,还为我操碎了心,我愧疚不已。
记忆的碎片还有很多很多,拼起来虽然布满裂缝,但却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我的微信朋友圈之前是一张它刚来我家时被装在购物袋的图片,那时还是毛茸茸的,软乎乎的,很小很小,随我们逛奥莱几个小时,不闹,不馋,乖得让人心疼。我前几日思索良久,换了一张。我想,我应该要释然了,半年时间,该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应该早就已经发生了,不要再抱任何希望了。如果改变不了,那就接受。我从未梦见过它,不知道是不是它还在怨恨我未能保护好它。
来世,我希望它能投胎,变成一只猎豹,成为食物链的顶端,不要来见我,我对不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