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资讯网欢迎您!!!

网站收藏健康资讯网联系我们

导航菜单

陈赫:我怎么会有黑头,陈赫近作|对不起,我那写诗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油污

对不起,我那写诗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油污

陈赫 | 文

2013年底,我最后一次在部队出操,喇叭里的《当那一天来临》,早已经换成了《驼铃》,老兵你要走的伤感气氛,笼罩着每一寸呼吸。深深地记得,卸军衔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哭的像个孩子。

部队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当我踏上送行的列车,走出团大门口的时候,一直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它热烈而激昂,能把男儿的热血都沸腾起来,它浑厚又坚实,当那一身军装在身,忍不住头都抬高了几分。但对于很多士兵来说,它又是重复而严厉,所有的时间都要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训练都要计算到每一厘每一毫。渐渐的,我们摸枪时,再也记不起那份激动,而是想着五公里越野,一把枪来回摇晃,将腰部磨出了血。

如此,我愈发向往外面的世界,萌生了退伍的念头,以至于坚定的无法撼动。

为了退伍,我没有去考军校,没有去争取优秀士兵,只想着表现得差一些,好能顺利走出去。

只是当时,自己不会想到,步入社会之后,一个普通人,选择的每一条路都难于登天。

陈赫:我怎么会有黑头

从杭州坐火车回到家里,敲开屋门,父母的脸上挂着泪水。几年不见,他们苍老的速度快过我的想象。在他们招呼我吃饭的时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被我捕捉了下来。

是啊,几年前,父亲把我送去部队时,对我说,一定要好好干,在部队混出个样来,要争取考军校,争取提干,改变农家人的一生。

我能想象的到,父亲跟他那些老友在一起吹牛时,会说起我儿子在部队多么优秀,多么长脸。而如今,我的执意退伍,打破了他一切的幻想。下一次,老友相见,他把头低的钻进了尘埃。

想起了一件往事:有一年,我跟父亲去办一个证明,跑了村里,跑乡里,跑镇里,跑了这个局,跑那个局,就因为没有人脉,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想办一点点事,都能跑断了腿。后来好不容易托人找了找关系,不到一小时就把事情办成了。那时候,我能看到父亲深深地无力,他自责而叹息,望着我的眼神,就像士兵突击里,许三多父亲送行时,说的话“儿啊儿,别管我,好好活着”

是啊,儿啊,只有活出个人样来,以后才能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啊。

退伍回家后,我才真正的知道了什么是迷茫。没有了起床号,没有了熄灯号,没有了饭前一支歌,就连每天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如此的怀念部队,怀念五公里,怀念大礼堂,哪怕是爬战术时磨破手臂的石子,我都在怀念。

愁莫大于无志,这铺天盖地的迷茫,真的能让人喘不过气了。邻居看到当了几年大头兵,一无所成的回来了,表面客客气气,嘘寒问暖。背地里则是嚼烂舌根子,极尽嘲讽之意。你看,那谁谁家的儿子,不是说在部队非常优秀吗?这不也是当了几年大头兵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吗?

那一段时间,我在村里早起跑步,远远的看到人,赶紧躲进玉米地里。我有不可言说的自卑,不愿跟人交流,没有了一身军装的加持,忽然觉得自己害怕面对任何人。而父母更是愁的整夜无法入睡,你知道吗?在村里,这个年纪退伍回来,就意味着要面临人生大事,要去相亲。

那时候,相亲基本上意味着要了父母的半条命。除了天价的彩礼,还必须有房有车,没有人会关注你这个人怎么怎么样,大家是先看你的经济实力,才会考虑看你这个人。

我极其厌倦这些东西,加上不忍父母如此大的压力,数月之后便联系了战友,一起去了北京打工。后来,战友选择了回家,只剩我一个人在北京漂泊。

我记得北京那年的夜晚很冷,我租住在一个破胡同里的一间逼仄的小屋子,没有暖气与空调,冷了就只能往身上多加被子,还有无尽的孤独啊。一个人,睁开眼就是满目黑暗。

在北京待了大约一年的时间,工作是图书销售,因为我非常喜爱读书,这份工作有书可读,使我略有欢颜。可资本是不会养闲人的,这份销售的工作,需要你不停地打电话,去联系教育局,学校,农家书屋等。每一次打去电话,我都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觉得非常羞涩又自卑。慢慢地,业绩越来越差,最终选择了离职。

后来的几年又去了上海,石家庄,来来回回的换工作,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永远不知道在追求什么。可能是一份温饱,也可能仅仅是一个双休日,即便偶尔生出了一丝奋斗之心,转瞬就会被泄气击败,作为一个底层人,往上走一步,就要了全身的力气。

2018年,报的驾校马上要过期了,我请假回到了县城,准备考完驾照继续漂泊。彼时,父母借遍了周围的亲戚朋友,在县城给我买了房子。考驾照是个漫长的过程,父母说,先在县城找个工作吧,一边上班一边考。在亲戚的指引下,我进了一家建筑检测公司,每月两千块钱。

谁也不会想到,这份工作我一直干到了现在。最终我就留在了小县城中,每日与钢筋为伍。

我的工作是检测钢筋,不同型号的钢筋,都要检测,要把每一根钢筋拉断。大多数朋友肯定不知道,许多钢筋直径非常大,拉断的时候,会把房间震颤起来。就是这样的工作,一开始我带着惧怕,震耳欲聋。后来,时间久了,耳朵已经毫无感觉,巨大的声响对我来说,就像蚊子嗡嗡。我知道,我不是免疫了,而是已经麻木了,耳朵已经被震的不敏感了。也许还有其他的问题,但是我不敢查,就装作不知道吧。

有很多钢筋生锈的厉害,油污特别多。做这个工作,每一天双手,指甲缝里, 头发甚至大部分肌肤都是油污。钢筋拉断的碎屑,尘埃,吸得鼻子里全是。每天早晨洗漱时,会发现鼻孔里全是黑色物质。

用一句俗话来说,这是一个很埋汰的活,一开始是我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渐渐的也就那样了。仓廪实而知礼节,生活的重担压着你的时候,谁还会管脸上干净不干净呢?

机械式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某一天,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下去了。于是,我开始重新写作。

我常说,我所有的诗歌,都是在操作间里完成的。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一直以来都是靠着一部手机,一边拧着送油阀,一边听着钢筋的巨响,一边趁着钢筋拉断前的间隙,赶紧往手机上记录下灵感。

那沾满油污的双手,在手里屏幕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那些诗行,都带着沉重的油味。

在上学时,我曾是一个好孩子,小学到初中,一直名列前茅,甚至高一时,还是年级前十名。父母总以为我会上一所好的大学,有一个远大的前程。

但从高二时,我便叛逆了起来,反对应试教育。考试只写一篇作文,英语卷子上写文言文。因为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阅读量与写文章的能力,我主管着学校的校报,也是风云人物。那时候,以为自己就是天生的作家,想着将来也学韩寒,靠稿费养活自己。

高考过后,分数能上一所三本学校,而志愿却玩票式的填了清华北大。那时候,就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地挥霍时间,挥霍人生。

我常想,假如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认真学习,去上一所好的大学。

如果再去当兵,我一定会考军校,做一个出人头地的孩子。不用求人,不用看那么的冷眼。

被社会鞭笞无数次之后,我才知道,一个底层人的身份是有多难。即使靠着自己全部的毅力,也不及他人一句话。

人脉,资源,你接触不到。穷尽全力取得的成绩又怎样?依旧要用沾满油污的双手写诗。没有人会给你一盆清水。

每逢夜深无人之时,我都会对自己说:

对不起,我那写诗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油污。

可是我还要写下去,因为,我仅仅,只剩了这一支笔啊。

除此之外,我再无其他,哪怕一束光。

陈赫

陈赫,1992年生于中国文学之乡馆陶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钢筋检测员。曾服役于解放军某部,两栖装甲车驾驶员。在《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诗刊》等多家刊物发表过作品。

版权声明:本站内容由互联网用户投稿自发贡献或转载于互联网,文章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发送邮件至2024tuiguang@gmail.com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合作:2024tuiguang@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