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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原文曾分二篇发布,现在整合后重新发表,篇幅较长,请耐心阅读。
历史总是历史,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对历史进行歪曲、修饰或篡改,最终还是要被识破的。历史回归其本来面目,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一封群众来信扯出的历史话题
2011年浙江省档案馆编的《辛亥浙江写真》
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浙江省档案馆编辑出版了《辛亥浙江写真》大画册。不久,收到了署名章永清《关于<辛亥浙江写真>中照片有异问题的信》,来信用电脑打印,落款处有章永清的亲笔签名。来信全文如下:
关于《辛亥浙江写真》中照片有异问题的信
浙江省档案馆
浙江人民出版社:
近阅由贵馆编辑和贵社出版的《辛亥浙江写真》图册,发现第92页一幅光复会同志的同样照片有异,甚感惊愕。作为一种近代历史资料,怎会有误。
本人所持有的照片系该照片居中的陈魏先生于1957年7月28日亲手送给我的,并亲笔签字,估计应是出于原版。而且(杭州)《青年时报》2011年10月8日T4刊出的同样照片与我所持有的一张完全一致(该报文所述陈魏先生的相关事迹与其本人曾向我面述的情况也基本相同)。
此附上陈魏先生送我的照片及《青年时报》刊文的复印件,供贵馆和贵社查考。
本人现身处三次肿瘤手术的幸存期,若需向我调查情况,请及时联系,我将努力配合。
此信一式两份,分寄贵馆和贵社。
此致敬礼。
章永清
2011年11月29日于杭州
此信后面附了陈魏1957年赠送章永清的历史照片及留言签名。
陈魏赠送给章永清的照片有照片人物的文字说明:“上列:龚宝铨、陈子英;下列:陶成章、陈魏、徐锡麟”。
照片背面是陈魏的留言,共有两段文字,一是对照片的说明:“时在一九0五年我们五人去日本学习陆军,同时摄于日本的东京。1957.7.28.陈魏书”,(含签名盖章);另一段文字是赠送留言:“今广学多才的永清兄一见爱之,故特奉赠以达其重视之意”。并有章永清的题记和盖章”杭州章永清珍藏”。
信中提出怀疑的是《辛亥浙江写真》第92页的一张历史照片。
《辛亥浙江写真》收录的历史照片
《辛亥浙江写真》收录的历史照片
《辛亥浙江写真》收录的历史照片共有7人,其中四人与章永清提供的照片完全相同,另有一人进行了PS易容,两人被裁切。
据查上世纪出版的各种反映辛亥革命历史的画册和历史著作,清一色的选用了陈魏赠送给章永清的5人照片。包括绍兴大通学堂等许多辛亥革命历史纪念馆和陈列展览,至今也仍然在沿用陈魏署名的5人照片。
《辛亥浙江写真》收录的7人照片最初出现在胡国枢先生2002年出版的《光复会与浙江辛亥革命》一书中。两相比较,人们不难发现,章永清收藏的5人照片是通过裁切7人照片形成的。而且裁切中,陶成章前面的坐者,头顶部分还保留了下来。
为了展览或其他媒体宣传报道的需要,对于历史照片作必要的裁切是无可厚非的。但是,把5人照片与7人照片比较,不仅少了2个人,关键是照片中的后排右者,作了更换。5人照片中的陈子英是PS上去的。
改头换面的陈子英
章永清提供的五人照片中,后排右面的是陈子英。
陈子英
与7人照片相比较,原照中的人并非陈子英。陈子英是后来P上去的。
陈子英又名陈志军,绍兴人。清末光复会重要成员,曾任绍兴府中学堂监督。早年即与徐锡麟相识,是办热诚学堂十秀才之一。立志反清革命, 1905年,易名"志军"。1906年初,与徐锡麟、陶成章、龚宝铨、陈魏等五人,捐官去日本学军事,以便打入清军,发动武装起义。在日本进军校不成,改学政治。加入同盟会,跟随孙中山进行革命活动。辛亥革命后参与创办《越铎日报》,后出任丝绸银行行长、县议会议员等职。1933年起,担任东浦镇(乡)长,1950年去世。
从陈子英的历史可知,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同盟会元老和政治活动家,也是辛亥革命的元老。留存至今的他与陶成章等光复会领导人在日本留学时的照片不止一张,而且他在1950年就去世了。所以,完全可以排除陈子英参与照片造假的可能性。
陈魏造假目的何在
5人照片中的徐锡麟、陶成章和龚宝铨都是光复会的创始人,但都早已作古,与他们在一起合影是无上光荣的事。如果排除陈子英修改历史照片的可能性,剩下就是陈魏了。
陈魏是五人照片中50年代唯一健在的当事人,与陈子英、徐锡麟、陶成章都是绍兴老乡。他在1957年将修改后的5人照片题词送人,对于其中修改的原委应该是最为清楚的,但是陈魏老人也于1971年过世了。
陈魏
陈魏,绍兴人,1905年,任绍兴大通学堂体操教员。1906年1月,与徐锡麟、陶成章、龚宝铨、陈子英等五人,一起捐官去日本。东渡日本后,陈魏进入日本京都医学专门学校攻读医科。1911年毕业,获外科医学博士学位。辛亥革命后,加入国民党,曾任黄埔军校军医处处长。1927年起脱离政界,专心行医,1971年因病逝世。
纵观陈魏的历史,他与光复会陶成章、徐锡麟等人的交集主要集中在1905年至1906年初。其中最具影响的就是他与徐锡麟、陶成章、龚宝铨、陈子英五个人共同捐官赴日一事上。
1905年9月,绍兴大通学堂开办后,陶成章见绍兴光复会同志中有钱人不少,提议通过捐官的渠道,去日本学习军事,以便将来可以打入军界,发动武装起义。此议得到徐锡麟等人的积极响应。当年11月,徐锡麟动员富商许仲卿出资,并通过徐锡麟亲戚,原湖南巡抚俞廉三的关系,为他自己和陶成章、龚宝铨、陈子英、陈魏五人各捐了一个官职,获得了赴日本留学的机会。此后,陈子英先去日本,徐锡麟与他的妻子、兄弟、侄子,以及陶成章、龚宝铨、陈魏等十余人,于1906年1月,共赴日本。
陈魏如果为了证明1905年5人捐官共赴日本这段历史,将7人照片改成5人照片,并P上了陈子英的人像,表明有图有真相,这是情有可原的。至于其他是否还有别的个人目的,我们不得而知。
原来7人照片中被删除掉的都是什么人
7人原照中,被删除掉了3个人,两个是大人,一个是小孩。
我们先来说小孩是谁?
胡国枢先生2002年出版的《光复会与浙江辛亥革命》一书中收录的7人原照,其中的说明文字称图中的小孩是徐锡麟的儿子徐学英,这是错误的。
据《徐锡麟年谱》等记载,徐锡麟虽然在光绪十四年(1888年)就与王淑德成亲了,当时两人,一个16岁,一个17岁。但是,婚后16年,王淑德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直到1906年7月,才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徐学文。所以,1906年1月,王淑德陪同徐锡麟一起东渡日本,虽然肚子中怀上了徐锡麟的孩子,但是,远没有到上照出镜的时候。且徐锡麟的儿子也不叫徐学英,而是叫徐学文。
1986年,绍兴政协文史委编辑出版的《徐锡麟史料》(绍兴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所附一张插图,标题为“徐伯荪、马子畦、陈伯平三君回国留别纪念(丙午秋摄于日本早稻田)”。该照片中同样出现了穿着一样的孩子。
《徐伯荪、马子畦、陈伯平三君回国留别纪念》
两张照片比较,徐锡麟身前的穿着同样海军童装的小孩子是同一个人。《徐锡麟史料》对于小孩子的注释是“膝坐徐学舜”。
徐学舜是谁,徐锡麟的侄子也,是徐锡麟的四弟徐季荪的儿子。
据《浙江辛亥革命回忆录》收录的徐学圣、徐佩农的《伯父徐锡麟轶事》记载,1906年1月,随徐锡麟同去日本的,除了陶成章等人以外,还有"徐妻徐振汉、二弟徐仲荪、四弟徐季荪和侄儿徐学舜"。所以,照片中被删除的小孩就是徐学舜。
在《徐伯荪、马子畦、陈伯平三君回国留别纪念》照片中,还有徐锡麟的两个兄弟,一是二弟徐仲荪,一是四弟徐季荪。
照片中的后排右二就是徐锡麟的四弟徐季荪。
徐锡麟四弟徐季荪
我们将7人照中被陈子英替换掉的人做个比对,就会发现,他就是徐季荪。
被陈子英替换掉的徐季荪
徐季荪(1883~1953),徐锡麟四弟,1906年1月随大哥徐锡麟一起东渡日本,在日本学习制药,毕业于日本千叶医校。回国后,在上海设立了大生制药公司,成为企业家和商人。1907年安庆起义前,徐锡麟将妻子和不满周岁的儿子徐学文送到上海,托付给徐季荪。不久,起义失败。徐季荪为保护徐锡麟妻儿的安全,将母子乔妆打扮,逃亡日本。民国时期,王振汉母子多靠徐季荪的照料,徐学文长大后,徐季荪送他到德国深造,后来去了台湾。
《徐伯荪、马子畦、陈伯平三君回国留别纪念》照片中,坐在徐锡麟右边的人就是二弟徐仲荪。
徐锡麟二弟徐仲荪
在7人照片中,前排侧坐者就是徐锡麟的二弟徐仲荪。
原照中被裁剪掉的徐仲荪
徐仲荪(1876-1943),徐锡麟二弟。近代著名的国学大师。生前最有名的是做了两件事:一是修补文澜阁的四库全书,不仅捐款出力,更是担任全书总校。二是在绍兴创办国学研究社,宏扬国学文化。
1907年7月,徐仲荪从日本回国,从上海坐船去安庆找大哥徐锡麟。不料,途中恰遇徐锡麟安庆起义失败被捕。不久徐仲荪也在九江落网。徐仲荪被捕后,为了自保,竭力撇清与大哥徐锡麟的关系,在供词中说了许多贬低徐锡麟的话,诸如说徐锡麟“挥霍浪费”“作事狂妄,心地不明”等等。同时在供词中也提到秋瑾“同主革命”。徐仲荪最终被捕入狱,判处徒刑,直至辛亥革命后,获得新生。
徐锡麟起义失败导致秋瑾的被害。虽然,秋瑾的被害并非源自徐仲荪的供词,但在当时,信息不发达,绍兴就有传言,说秋瑾被害是徐仲荪出卖的。于是,徐仲荪就一直受到当时革命党人的否定和诋毁。
解放以后,出于对革命烈士宣传的需要,对于历史上存有争议的烈士家属,往往采用回避的方式。为此,对于原始的历史照片做这样那样的裁剪和修改,是常有的事。当然,对历史照片作篡改,是对历史的不尊,谎言毕竟是谎言,它是经不住历史考验的。可惜的是,它让多少历史学家、历史著作和读者,成为谎言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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